且說人中鳳殺死了虎頭犬、白翎雞，化身形出來海島卻又向黑風山而來。

及至黑風山雲頭，人中鳳現了身形運起天眼向山中查找。不一時，便見了那小兔人在一樹上摘野果子，人中鳳降身而來。

小兔人立在樹枝上且摘野果且吃，只在好處。猛然間見了人中鳳自雲中來，驚得他站立不穩跌下了枝頭。小兔人跌在地上見人中鳳已至，顧不得疼痛跳將起來撒開兩條小腿鉆入草叢逃走而去。

小兔人一氣跑出了近八百裏，回頭觀望見人中鳳不曾趕來，方停下腳步靠在一樹上喘息道：“這妖仙怎會這樣快尋來！莫非那黑犬、白雞未尋到他？”忽又驚訝失聲道：“呀！又或是被他打殺了吧？不得了，不得了！我還是逃遠些，不要讓他趕來了。”說著，小兔人起身又走。去而不遠，一顆石子打在頭上，小兔人便就惱怒，不由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打我？”擡頭看時,卻見是人中鳳手持著小戟立在面前望著他笑，便將小兔人驚得雙眼有如牛眼大，禁不住伸長脖頸呃逆，轉身又奔走而去。

此番小兔人又奔出近千裏，前有一條河擋住了去路。小兔人回頭觀望，見人中鳳不曾趕來，便氣喘籲籲道：“好在不曾趕來，不然便得投河了，可我又不習水性。”說著，仰面倒在草地上。小兔人閉上雙眼指望著歇息些時，忽又有一顆石子打在他頭上。小兔人被打得頭疼，霍然起身叫嚷道：“是誰竟敢戲耍你家兔爺爺？”看時，萬不曾想到又是人中鳳趕來。人中鳳手持金戟且假意刺來且罵道：“小畜生，你是誰的爺爺？”

小兔人見戟刺來，又不禁呃逆，慌忙起身奪路而逃。人中鳳假意將戟刺在地上，小兔人見了更是慌恐，舍盡全力跑路而去。此番人中鳳手中持戟身懸在小兔人頭頂便就一路隨著。小兔人每欲停步歇息些時，人中鳳便持戟假意來刺，小兔人哪裏知道人中鳳究竟是實情還是假意，只得又奔逃而走。

小兔人一氣又跑出一千五百裏，只跑得骨軟筋酥，蔫頭耷耳，口中欲噴出火來。回頭見人中鳳仍是隨著，小兔人便踉踉蹌蹌又跑出十餘裏，此番一頭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口中不住念道：“爺爺，你一戟刺死我便好，不要再來趕了！”

人中鳳落身來至近前，將掌中戟化為一條細金索綁住了小兔人雙足，回手將其倒掛在了一樹枝上。小兔人便頭下腳上不住搖晃且口中不住哼著。

人中鳳坐在近前一石上，問道：“今日是你指路給這黑虎、白鳳去趕我的？”

小兔人有氣無力道：“小畜不敢，小畜怎敢呢？”

人中鳳一顆石子打在小兔人腦殼上叮當聲響，打得他頭痛欲裂，且笑道：“今日你說一句謊，我便打你一石子，打到你說真話為止。”

小兔人忙哀求道：“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小畜講真話，今日是小畜給那黑虎、白鳳指的路。”

人中鳳卻又一顆石子打在小兔人頭上，喝道：“哪個是你爺爺？若是你的爺爺豈不也是兔子了？”

小兔人慌忙改口道：“上仙，是上仙！”

人中鳳便問道：“你怎會知道這黑虎、白鳳的原身是虎頭犬與白翎雞的？”

小兔人道：“小畜不知……。”話未講完，早已被一石子打了，打得他慘叫失聲。小兔人忙改口道：“小畜知道，小畜知道！前些日子小畜在山中走動，偶遇兩個金甲神人，小畜便尾隨竊聽其說話。聽他兩個講他二人是奉天帝旨意來找尋闖了天門逃離天界的一只虎頭犬，一只白翎雞。又言這一犬一雞在天帝禦丹房中偷吃了十數顆金丹，如今已化成了黑虎與白鳳的模樣。昨日小畜在黑風山中得遇這黑虎與白鳳，小畜便知它兩個是那虎頭犬與白翎雞了。”

人中鳳又問道：“你與這虎頭犬、白翎雞有何過節，今日便引我前去懲治它兩個？”

小兔人道：“小畜與它兩個沒……。”一顆石子又打在小兔子人腦殼上，打得他一聲尖叫，眼前金星亂迸，慌忙改口道：“昨日小畜游蕩至黑風山，那虎頭犬現了原身要將小畜捉住吃了，一路追趕小畜八百裏，小畜險些被他捉到。今日小畜得遇上仙，看得出上仙是有法力的，便欲借上仙之力尋這虎頭犬洩恨，小畜方引上仙去了黑風山。”

人中鳳笑道：“那虎頭犬不過是趕了你八百裏，你便尋隙報覆。今日我趕了你三千餘裏，你定會心存怨恨，改日定也會尋隙來害我。看來今日定要將你斬殺以絕後患！”說著，掣出赤霞千丈劍走上前來。

小兔人慌恐，淚流不止，哀求道：“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啊！小畜日後絕不敢怨恨上仙，如有半句虛言，願不得全屍而死。”

人中鳳持劍抵在小兔人脖頸，問道：“你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小兔人泣道：“真心，真心！還望上仙看在小畜得道果不易，如今又誠心改過的情分上，饒了小畜這一回。”

人中鳳心生憐憫，收起了千丈劍，又收回了刑天如意神兵。小兔人跌落在樹下跪地磕頭道：“謝上仙不殺之恩，謝上仙不殺之恩！”

人中鳳道：“去吧，日後若再被我撞見你與我說謊，我絕不饒你！”

小兔人忙道：“小畜記下了，小畜記下了！”說著，急忙起身而去。

小兔人去而不遠，人中鳳喚道：“你且站住，我問你，你母親當真是月中玉兔嗎？”

小兔人此番思索些時，回道：“先前小畜與上仙講過的，言小畜是天帝禦口親封的人界巡察正神是唬人的，言小畜生母是月宮中玉兔確是真的，只是小畜確是不知生身之父是誰。”

人中鳳禁不住心中暗笑，擺手道：“去吧，去吧。”

小兔人轉身一步一挨而去。

人中鳳哪裏只是為了來懲治一只說謊的兔妖，他實是來探查這虎頭犬、白翎雞因何會在這黑風山中。如今人中鳳知道了天帝不知這一雞一犬的所在，仍在差人四處找尋這雞犬。想來今日在棲鳳島殺死了這雞犬，天帝一時亦不會知道了。人中鳳思及此心中既安，騰身而起化流星向棲鳳島而回。

及人中鳳回至棲鳳島，遠遠便聞有肉香氣。人中鳳便進地靈洞來看，只見地靈七子已個個醉倒胡亂倒在各處。又見石案上有盤，盤中盛著一條煮熟的犬腿，犬腿上插著羊角風的三寸金罡劍。人中鳳見了嘆道：“可惜了這把劍給你用，你只用它來割肉吃。”

羊角風聞聽人中鳳語聲，醉眼迷離起身道：“主人你回來了，肉煮熟了，小的們因這肉香饞人，實是禁不住便先吃過了。那只白翎雞連帶一條犬腿小的們不曾吃，已送去主人靈犀洞中了。”

人中鳳笑道：“還算你幾個有心！”又問道：“今日又飲酒了？”

羊角風道：“我幾個只在主人鎏金壺中盛來一碗酒吃了。”

人中鳳笑道：“你幾個才多大，一碗酒已是不少了！”說著，轉身出來地靈洞。羊角風便又倒頭睡下。

人中鳳回來靈犀洞，果真見案上金盤中盛著一條犬腿，另一金盤中盛著那只白翎雞肉，盤上又架著石刀。人中鳳聞著這肉散出的陣陣香氣，便坐來案旁以刀割犬肉吃起，又斟酒來飲。

人中鳳三杯酒飲下，便以刀將雞肉分割，拿起雞腿欲吃時，忽想起雪婳姝並沒有吃，便將雞腿放回。人中鳳端起雞肉出來靈犀洞飛身來至鳳凰樓敲門。雪婳姝門開，人中鳳便進得房間來。雪婳姝見人中鳳端來雞肉放於桌案，急忙道：“快快端回去，我又不吃。”

人中鳳笑道：“為何不吃？你在天庭也是見過的，天帝、天後及玉瓊，不論龍肝、鳳髓、鹿脯、熊掌，哪裏有不吃的？你又為何不吃？”

雪婳姝道：“我生來吃不得葷腥。”

人中鳳笑道：“你原本是吃不得葷腥，但自你喝下了歡喜鳥湯，如今我不信你能禁得住這肉香。不過這又怪不得你，是那歡喜鳥湯害的我亦知道。只是若不給你喝那歡喜鳥湯，你便不可活，當日我實是無法。事已至此，在這海島又不比別處需守清規戒律。我二人既為海島之主，隨性而為便好，不需顧慮那麽多。再者，飲酒吃肉我又不會笑你。”又道：“我可要飲酒吃肉的。”說著，外走。

雪婳姝笑道：“為了點子肉食說了這許多，快快端回去。不然，我要將其丟出去的。”

人中鳳止步道：“我既端來，你若不吃也要與我送回去。這雞肉原本是地靈子不舍得吃送與我，我又不舍得吃方來送與你，你既便不吃又怎好將其丟掉！”說著，自去了。

雪婳姝掩上房門回來坐於案旁，只覺這肉香撲鼻，沁入肺腑，令人不禁口中生津。雪婳姝躊躇多時，終究是禁不住肉香，便手取一絲白翎雞肉送入口中吃下。這只白翎雞是隨天帝一同得道飛升之物，前些時日又是偷吃了仙丹得以化形下界來，加之這許多年來在天庭中每日吃著金谷玉糧、奇花異草，其肉味之鮮美無以倫比。雪婳姝將這雞肉一送入口中便再也不能自持，只管津津有味吃起來。

人中鳳只在靈犀洞中吃著犬肉自斟自飲，卻見雪婳姝將雞肉端回來放於案上。人中鳳笑道：“你還當真送回來了！”

雪婳姝道：“我吃過這雞肉了。”說著，坐在了對面案旁椅上。

人中鳳酒已微醺，便問道：“那你為何又將這雞肉送回來？莫不是你又想吃這犬肉了？”

雪婳姝笑道：“那肉聞著便腥膻，我實是不吃。我知你並不曾吃過這雞肉，方端回來與你一起吃。”

人中鳳笑道：“這樣好。”

雪婳姝笑道：“我想著吃肉飲酒定是好的，你與我斟酒來。”說著，自案上取了一個金樽遞來。

人中鳳心中納罕，卻仍是擎酒壺將雪婳姝遞來的金樽斟滿。雪婳姝將酒一飲而盡，便又來令人中鳳斟酒。人中鳳只得又將其酒樽斟滿。雪婳姝又將樽中酒飲盡。如此般雪婳姝一連飲酒三杯。只見其因飲了酒薄面生紅暈，雙眸帶澀笑道：“想咱棲鳳島真是了不得！天帝養了許多年的雞犬不舍得吃肉，反倒讓咱棲鳳島幾人殺死吃了。”

人中鳳笑道：“他不吃，還不許咱吃？”

雪婳姝笑道：“說的正是！”便又將樽中酒飲盡。不一時，卻見雪婳姝滴下兩滴清淚來，說道：“原本是仙，如今胡亂吃還是仙嗎？是仙也是妖仙了。可又能怎麽樣呢？天仙做不成了呀！”

人中鳳不禁道：“天仙又有什麽好？你在天庭七百年過活得有在這棲鳳島快活嗎？”

雪婳姝搖頭道：“沒有。”又道：“我既吃了葷，便更會留戀塵世，玉瓊公主處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中鳳道：“你若是仍想回天庭，瑤池金母處、九天玄女處，哪裏去不得，為何要回玉瓊處？”

雪婳姝道：“我沒有想回天庭。在人間與你整日東游西逛了這麽久，懶散慣了，若回天庭不論何處還不得悶死！我只是不時便想若不是你帶我來海島居住，我如今會身在何處？有時我又在想若你趕我出海島，我又該去何處？”

雪婳姝輕拭雙眼，問道：“是吧，你不會趕我走吧？”

人中鳳連忙擺手道：“不會，不會。”

雪婳姝卻又笑道：“且莫管他，常言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它日是與非。’今日我二人弈棋賭酒，誰輸誰要連飲三杯，如何？”

人中鳳笑道：“這有何懼！”說著，揮手將肉食運去一旁，又運來棋盤棋子，二人對弈。無奈人中鳳連敗三局，只好飲酒九杯。雪婳姝見了，笑道：“你可是不舍得我飲你酒，有意輸棋？”

人中鳳苦笑道：“哪有！小矮子們飲我酒尚可隨意，何況是你！”

雪婳姝笑道：“我不管，斟酒來。”說著，舉來金樽。人中鳳斟酒，雪婳姝將酒飲下，放下酒樽道：“可再來一局。”無奈四局人中鳳又敗。雪婳姝見此，棄了棋子道：“真是無趣！”

人中鳳道：“今日飲酒誤事，改日我定要勝你的。”

雪婳姝笑道：“我倒不這樣覺著，我只覺今日飲了酒頭腦反倒靈光了呢！”

人中鳳聞聽雪婳姝如此說，只是苦笑搖頭。

看看天色將晚，雪婳姝起身。只見其面頰紅潤，身形略有搖晃，手指著人中鳳，說道：“我與你說，若有一日你趕我走，我定會打殺你！”說著，出來洞口舒袖飛身回了鳳凰樓。

人中鳳笑道：“怎又說起這話來！”

雪婳姝立在鳳凰樓上望著靈犀洞口的人中鳳，眼中噙淚卻又笑著道：“小紅毛，有朝一日你若趕我走，我便就死了！”說過，自回房中而去。

人中鳳亦立在靈犀洞口望著鳳凰樓，自語道：“小雪人兒，我怎會趕你走呢？若我想趕你走，這許多年來我又怎會老是守護著你？”說過，轉身回來靈犀洞中倒在床榻醉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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